深冬城市

        一群一群的乌鸦压在深冬的枯枝上,它们繁殖吵闹,并留下密密麻麻的黑色细小的污点,匆匆而去。漫天灰色的雪花飘舞,它们最初素洁的愿望被无数种尘埃掺杂,被无数只脚践踏,并被人世的温暖融化,与浊流合为一体。
        古建筑的面容被纵横交织的线缆拉了一道道深长的伤痕,一种极为沧桑的美丽被高楼大厦的丛林越挤越窄。井边苍苔青青,谁能知道井蛙的悲叹:我必须要通过井才能看见蓝天!

        城市像肿瘤一样扩张,它的根须四面延伸,上下生长。
        列车把人们从远方拖来,并抛弃他们,让他们置身在拥挤的人海中,停靠或者滞留,然后收容他们。
        人们在赶集。万里集市,车马如云。从汇积到烟消云散,每个人必须在集散之前买到什么或者卖出什么。一个老者,他已经历了这样聚散离合的全部过程,却什么也没买到,什么也没卖出。我目睹他不出市场时的那种苍凉和踌躇,并深信他睿智的目光已略含潮湿和呆滞。

        我曾长时间注视一只蚂蚁,它历经种种阻碍,历经千难万险,并通过世上最曲折,最遥远,最漫长和最枯燥无味的路途,它并不寻求一粒粮食或者其它珍奇,它只是在寻找自己的归宿。候鸟一生在不停地迁徙,彗星要经过多年才能找到与太阳的最近点。
        我常常把流浪称之为回家,或归心。
        就在我站在城市边缘四处仰望时,返乡的车已擦肩而过。

1996.1.20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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